“最后的决赛不应该我们四个选手拼个你死我活吗?为什么要安排六个无关的人穿插其中?就不怕我伤及无辜吗?”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杀疯了’吗?”
和易立竞一样,《吐槽大会》第五季来到收官日,同样被网友评价为“杀疯了”。包括#吐槽大会第五季冠军大张伟##丁太昇 人和作品要分开#等话题纷纷进入微博热搜。
这季《吐槽大会》的改变是翻天覆地的,从赛制到嘉宾阵容,都与前几季完全不同。从新增的“补刀”环节到飞行嘉宾的出场,再到1V1V1的Battle。几乎每一期都会有新的比赛形式出现,不断刺激着嘉宾和观众们的神经。
总决赛也依旧延续本季的一贯风格,加入了新的环节。比如邀请了蔡明和潘长江、丁太昇和VAVA等“六位无关的人”进行Battle,输了的人要发微博说“我服了”;给之前被淘汰的选手设置了观赛区,并且赋予他们“不太重要”的投票权。
此外还有“好友帮帮吐”环节,大张伟和王勉再次合体,庞博和阎鹤祥则穿着大褂上演了一出“脱口秀版封箱”。
虽然围绕本季改版有不少质疑声,但至少从数据来看,14.33亿的总播放量意味着这个来到第五年的节目,正在焕发新的生机。
而对观众来说,最大的感受可能是“出圈”,不仅是脱口秀的出圈,还有不同领域嘉宾们的出圈:Rapper弹壳以超过180的高票数打响了跨界走红的第一枪,许知远以一己之力掀起关于“知识分子跨界”的讨论,“德云社驻笑果分部人员”阎鹤祥则一路顺利闯入总决赛,被称为是相声界和脱口秀的“梦幻联动”。
在跨界热潮的背后,是不同圈层通过《吐槽大会》进行的交锋。但在毒眸(微信ID:DomoreDumou)看来,无论是对嘉宾的冒犯,还是圈层之间的碰撞,都是被吐槽的形式所包裹的前提。其背后有着更加深刻的思考:脱口秀文化如何被更多人所理解?
从“单元剧”到“连续剧”
《吐槽大会》第四季结束后,有一个问题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艺人不够用了。
前四季《吐槽大会》的模式比较固定,邀请一位艺人作为主咖,并尽量在主咖的关系网内邀请其他嘉宾。有网友算了一笔账,即使不算每期都会出现的几位脱口秀演员,一季下来也需要邀请超过百位艺人。
事实上,嘉宾的过度消耗,是所有综艺节目面临的普遍问题。
此前毒眸曾在“”一文中提及,内地飞速增长的娱乐产业规模,和没能诞生出的完备的综艺工业体系之间,目前仍然存在着无法解决的矛盾。
这个问题在《吐槽大会》上显得更加突出,因为吐槽的形式意味着节目不仅在消耗着艺人,还消耗着他们身上的“槽点”。
“如果还是限定在娱乐圈,身上有槽点的、能来吐槽的艺人就那些,”《吐槽大会》制片人、腾讯视频七盎司工作室负责人白洪羽对毒眸开玩笑说,“艺人槽点生产力跟不上,他们槽点更新的速度还没有节目更新的速度快。”
因此,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吐槽大会》第五季,是为了解决根本问题而做出的新改变。
观众能看到的直观改变有两点,首先是从每期更换嘉宾的“单元制”吐槽模式,变成了固定阵容的分组吐槽模式。
此外,嘉宾阵容的选择范围也更广了。
前几季的吐槽大会也曾经邀请过其他领域的嘉宾,不过大多集中在体育圈,比如国足选手冯潇霆、乒乓球国手邓亚萍、刘国梁、张继科等等,在电竞领域非常有名的前职业选手PDD也曾担任过主咖位置。
相比之下,今年《吐槽大会》的跨界圈层的确更丰富。即使是娱乐圈内部,也已经细化为演员、歌手、偶像、rapper等多种类型,此外还有知识分子、主持人、相声演员等多种职业。
做出如此大刀阔斧的改动后,《吐槽大会》团队也对可能引发的负面舆论做过一定预设。但为了“活下去”,仍然要变,并且要找到问题的最优解法。“就像你已经没有菜了,但是饭店还是要开,怎么办?”
资源消耗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但节目的核心仍然是吐槽本身,于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当嘉宾们彼此之间互不相识时,吐槽还好看吗?
作为脱口秀文化的一种呈现形式,吐槽建立在对人的针对性和冒犯性上。因此,为了给嘉宾们的吐槽寻找“抓手”,白洪羽阐述了一个解法:“让所有的冒犯变得合理”。
于是在第五季,出现了真人秀的故事线和随机性的赛制。由大张伟、马思纯、易立竞等人组成的固定阵容被分成三个小组,以积分制展开对抗。
白洪羽坦言,这个赛制并不是要真的分出胜负,而是为了激发嘉宾间的关系,让他们产生“队友”或者“对手”的交集,从而为“吐槽陌生人”提供合理性。“如果只是把这些人摆在一起,彼此可能都互不认识也不了解,那我为什么吐槽你呢?”
即使如此,这种分组对抗的竞技模式还是让很多观众感到不习惯,有网友表示“增加了输赢的吐槽变得不好笑了”,也有人认为,“真人秀”的路数并不适合《吐槽大会》这样的语言类节目。每期一变的赛制也被很多网友评价为“看不太懂”。
但随着节目的展开,观众逐渐发现,似乎赛制和节目形式这件事本身也进入了“吐槽的场景”。白洪羽认为这同样是件有意思的事,因为这能让观众将《吐槽大会》的赛制和诸如选秀节目这类竞技感极强的赛制区别开来。
比如在第二期的“补刀”环节,大张伟并没有像之前其他队伍一样独自表演脱口秀,而是带着队内其他5位成员,共同完成了一场各种形式在内的联欢演出。虽然显得“不太公平”,但最终得分仍然被判有效。
大张伟本身就是节目的一个变量,他在《吐槽大会》的舞台上演过“百变大咖秀”,也开过“个人演唱会”。这个被张绍刚吐槽为“从不在脱口秀的舞台上说脱口秀”的嘉宾,最终获得了本季的Talk King。
李诞也曾多次在节目中表示,“我们的赛制就是没有赛制。”
对此,白洪羽解释道:“《吐槽大会》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竞技比赛,它的目的就是为了逗大家开心,这也是大家对这个节目最基础的需求。”
因此,赛制或者形式的调整都是服务于核心需求,无论是竞技模式的增加,还是真人秀的情节设置,都是为了激发嘉宾们更好的输出状态,辅助内容更好地呈现。
“做节目一定会有自我迭代的过程,就像拆解一道逻辑题,根据需求和客观条件,不断地寻找最优解法。”白洪羽总结了本季改版的思考路径。
从“洗白大会”到“圈层桥梁”
金莎和易立竞有过接触。
在《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一季时,她参加了易立竞的访谈节目《定义》,当时金莎对易立竞坦言,自己想要“翻红”。此后一年内,金莎连续参加了包括《女儿们的恋爱》《我就是演员3》等多档综艺节目。
在刚刚收官的总决赛上,金莎和易立竞在《吐槽大会》的舞台再次相见——易立竞在吐槽金莎的段子里提到,“你知道你再不红,我都要红了吗?”
这句玩笑基本总结了这季《吐槽大会》给观众带来的直观感受:越来越多不同圈层的意见领袖和代表人物,正在借助脱口秀的形式,在这个舞台完成“出圈”。
在这一季之前,《吐槽大会》主要围绕娱乐明星及其圈内好友组织吐槽,艺人们的槽点以段子的方式呈现,再以段子的方式被加以解释,因而被网友戏称为“洗白大会”。
节目组显然也注意到自身的标签,在本季最开始,易立竞就向李诞提问:“你听过评论说《吐槽大会》已经变成洗白大会了吗?”
白洪羽认为这种说法反映出一个现象:《吐槽大会》已经成为了艺人发声的舞台。
艺人是带着需求到来的。比如徐峥和甄子丹都曾携新电影上节目宣传,而第四季最后一期的主咖张艺兴则凭借着勇于自嘲的态度扭转了彼时的负面舆论,被张绍刚称为“第一个敢来这个节目的流量男明星”。
节目和嘉宾的合作,是互相匹配需求的过程。这个原则在第五季也适用。
对各圈层的代表来说,《吐槽大会》是很适合与大众产生对话的渠道,愉悦的合作也并不会消解掉吐槽本身应该有的冒犯性。
“冒犯只是喜剧的表达方式,而不是最终的目标”,白洪羽说,“一定是建立在彼此坦诚和高度配合的基础上,才能完成高质量的演出。如果无法接受吐槽的形式,那也没办法达成合作。”
当节目从娱乐圈中跳出来,成为能容纳更多文化圈层的场域时,也就天然摆脱了所谓“洗白”的单一功能,开始成为不同圈层向外发声和互相对话的桥梁。
其中有个需要说明的问题,即“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圈层”。
这个概念目前尚无统一的规范。在白洪羽的理解里,至少要有相对独立且完整的文化系统和价值体系,才能称之为圈层。“不管是说唱圈还是电竞圈,他们的产生是有文化土壤的,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这样的碰撞会更有价值。”
而相比娱乐圈来说,其他圈层文化目前仍然缺乏有效的大众表达出口,白洪羽认为,圈层固化和信息茧房并不利于彼此沟通和大众理解。因此,提供不同圈层对话的舞台,成为了《吐槽大会》本季的另一个功能。
同时,除了给嘉宾设置人物关系之外,让彼此产生圈层对话,也是给吐槽提供合理性的另一种解法。
以节目第三期开始加入的“飞行嘉宾”赛制为例,在白洪羽看来,如果固定嘉宾是“答题者”的话,那飞行嘉宾就可以被理解成“出题人”,在现有阵容“无槽可吐”的时候,提供新的吐槽点。
许知远是本季最“出圈”的嘉宾之一。豆瓣有一篇名为“吐槽大会需要更多许知远”的长评中提到,许知远在节目上说的鲁迅、亚里士多德、川端康成等各种文化梗,都需要多看几遍,反复咀嚼才能理解。
“有人说许知远来《吐槽大会》是降维打击,其实他只是在自己知识份子的语境中,用一种和其他人不同的视角在输出,”白洪羽说,“所以大家和他的交锋也会很有意思,比如呼兰也会引用许老师的话进行输出。”
尽管许知远和呼兰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人物关系,但当这种交流不是发生在个体之间,而是发生在两个圈层之间时,这种碰撞也能产生很强烈的化学反应。
在半决赛赛段,有三组“大魔王”作为飞行嘉宾加入,分别是电竞主播大司马、在B站走红的法学教授罗翔老师,以及在综艺《乐队的夏天2》上被复活三次的五条人。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人,能够在《吐槽大会》的舞台上,借助脱口秀的形式进行对话,这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之外,更深层的意义是“相互理解”,在白洪羽看来,这也是圈层之间对话的根本目的。
“不可否认,在看待某些圈层时,有的观点是带着偏见的,而偏见可能是来源于人的认知受限,我们希望能打破这种限制。比如许知远说的某些东西,可能有些人听不懂,但在逐渐传播的过程中,它变成流行语,就会开始被人理解。”
《吐槽大会》让原本“各占山头”的圈层们拥有了相互理解的机会——即使不理解也好,因为拥有表达的机会本身已经足够重要。白洪羽认为,这也是节目在“逗大家开心”以外的、更深层次的目的,那就是让观众理解更多文化输出的角度。
腾讯“综N代”的脱口秀样本
2017年《吐槽大会》第一季播完后,曾有豆瓣热门评论如此评价这个当时看起来离经叛道的节目,“停播是最好的结局。”时隔四年后,李诞在第五季的开始自嘲道,“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停播呢?”
本季《吐槽大会》以成绩做出了回应:从破圈效应上来看,包括易立竞、许知远、弹壳等嘉宾都在这个舞台发声,将自己所代表的某种圈层文化拉入大众视野;从数据来看,截至今晚,《吐槽大会》共收获微博热搜127个,全网热搜614个,证明了其在舆论场的影响力。
在这些背后,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四年后,腾讯视频在脱口秀上布局已经不只是《吐槽大会》,围绕着脱口秀这一形式,平台正在形成具有联动效应的产品矩阵。
《吐槽大会》及其背后的脱口秀综艺产业布局,都遵循着一套产品开发的逻辑:《脱口秀大会》更偏职业向,让观众理解“什么是脱口秀”,同时不断推出新的脱口秀演员;《吐槽大会》提供了更多元的破圈场景,以覆盖范围更广的受众;《脱口秀反跨年》则是到达某个节点后的爆发,为观众提供了情绪出口。
另外,在腾讯视频上线的《吐槽吐槽大会》等体量较小的衍生节目,同样属于产品布局中的一环。在已经积累了一批固定的核心受众之后,围绕脱口秀本身的专业化内容将会有更多发展的空间。
而在补齐产品矩阵以外,《吐槽大会》第五季还有另一重意义,那便是为“综N代”提供了成功迭代的样本。
除了《吐槽大会》之外,腾讯视频今年其他的“综N代”节目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创造营2021》的节目制片人多晓萌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到:“节目进行到第四年时,不管是观众还是制作者,都会进入观看疲劳的阶段,所以创新是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和其他选秀乃至综艺节目一样,《创造营》也面临着“练习生不够用”的问题。毒眸曾经提及,内娱选秀目前已经处于“后101时代”,韩版节目模式宣告终止,国内参照传统偶像培养体系的练习生已经被“收割”得所剩无几,而新晋的练习生却仍在孵化当中。
为了积极求变,《创造营2021》引入了“国际版”的设定,第一期亮相的赞多、尹浩宇、高卿尘等海外选手收获好评,海外文化和本土文化的碰撞同样成为节目看点。
此外,“活体弹幕机”韩佩泉、来自世界之窗的“鬼”甘望星、激起粉丝“逆反心理”的利路修等等来自不同圈层的“新变量”,在解决问题的基础上,更意外产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多晓萌认为,《创造营》较大的节目流量,决定了它并不会针对某个特定圈层去定制内容,而是寻找代表不同圈层和背景的样本。
“我们在不违背核心圈子的逻辑上,找到了大众用户的切口,就是这些样本,他们代表了不同的精神表达。”对观众而言,多元化的样本带来的是更多自我投射的可能性。
成熟的“综N代”节目能够在用户中形成较为稳定的心智认知,长尾效应也更明显。无论是对细分赛道的把控,还是对更大面积的用户覆盖,“综N代”都更有竞争力。
以上述两个节目为例,《吐槽大会》及其产品矩阵催化了脱口秀行业的成熟,《创造营》则不仅在选秀节目的激烈竞争中逐渐形成差异化,还围绕选秀产业的上下游展开布局,扩充着“创IP”自身的能量。
除此之外,其他“综N代”节目,也都在各自的领域持续深耕中。
《令人心动的offer》进行到第二季时,虽然延续了律师行业的职业背景,但通过引入“末位淘汰”制、不回避职场痛点等方式,为职场观察综艺注入新的价值。《演员请就位》则在“还原行业生态”这一新策略的引领下,不断探索着表演类综艺的边界。
《吐槽大会》赛程过半时,白洪羽曾说,希望在本季结束时,能让大家看到“综N代”的真正破局。而目前看来,这些以《吐槽大会》为代表的“综N代”们,正在破局中重获新生。